诗篇→中年的身体,废墟里一段雪白
—— 中国女诗读本系列 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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惭 愧
▎ ·紫蝶丫头
我不是一个作家,就是一个妓女
——杜拉斯这样说
你也这样说
这让我悲伤不已
我要尽快学会做饭和缝补衣服
雪克→ 一首有趣的短诗,一个清醒的文艺女生。朴素的琐碎的做饭、缝补衣服,居然与杜拉斯挂上了钩。诗写到这份上,是开始成熟的标志。
我买了一件白衬衫
▎ ·诗 一
我买了一件白衬衫
我选择白色
因为它容易被玷污
因为它百搭
这好比妓女
如果我不写作
我就做个妓女
雪克→ 90后的另类思维,一首在意象中抽出歧义的诗。白,象征纯洁;白,在色彩学上,又确实可以百搭。最后两句是杜拉斯的话,杜拉斯是一位用简单对付复杂的女人,本诗,把这个理念倒置,直接告诉你:简单,也可以走向复杂。
酒 后
▎ ·蓝 紫
大地在晃动,高楼摇摇欲坠
现在,我将从你的眼睛里
摘下月亮,星星,和枯萎的枝叶
你在我面前,变成二个,三个……无数个
你的嘴巴变成无数张,盲目地张合
大街上,到处漂浮着舌头,舔着
漆黑的深夜
男人们甩动阳具
行色匆匆,忙着与女人媾合
泥土下面,死人正在发芽
他们小草一样钻出地面
瞬间长大成人,成为你,我,他们
空气里,到处都是腐尸的气息
雪克→ 蓝紫,生于湖南邵阳,现居广东东莞。本诗,是她酒诗系列中的一首,酒气横溢,适合南方这座飞起来的城市。这是酒后的真言,也是酒后的幻象。而后者,我认为更有写作难度。其实,酒只是诗中的介质,发散的,是诗人犀利的目光。
画 室
▎ ·刘 畅
中年的身体——废墟里一段雪白
看得仔细,便能抚摸她柔软的腹部
湖蓝抹平枝头滴落的紫雾
谁建立房屋,谁毁坏它
谁打开过自己,又找到一把锁
雪克→ 隐喻之作,高妙、不着痕迹。写的是画室还是女人?我读出后者--围城中的女人。最后一句别有意味。
元 夜
▎ ·戚 寞
圆月,是一枚纽扣
—— 一枚钉在我胸口的纽扣
缝合着我身体与人世
巨大的裂缝
圆月之夜。
我穿一件空荡荡的衣裳
行走在春天钝挫的刀子上
——那一粒乳白色纽扣
继续沉下去
又轻轻浮上来
我用力按住。——
一粒乳白色的纽扣
恰好就浮在我胸前的
一粒纽扣
我低头
一粒纽扣
跳动出一颗火红之心
天边朦胧的是泪。你不用怀疑
千万声呼唤
哽咽于此
雪克→ 把一枚小小的纽扣写得这么生动的,非诗莫属。有时,远的、大的不如近的、小的来得真切。对月沉吟、伤怀,不如对着一枚纽扣遐想。诗歌因为排除了公共意象,显得特别个性、感人。
零 点
▎ ·海 瑛
时间清零
克莱德曼还在演奏《星空》
我喝醉了,天空消失了
星星忽明忽暗
一群夜游的鸭子
飞过窗口,它们也喝了酒
喝得比我多,一路掉羽毛
我捡起它们的羽毛
插在身上,跟着它们飞
朝着星星闪烁的方向
雪克→ 海瑛的诗歌悟性令我吃惊,她既能写腥味十足的海岛诗,也能写洋气十足的城市诗。这首,又是那样土洋结合,一个在城市和渔村中间醉着、晃荡着的女人,一个葆有人生向往又不时迷惘的女人。诗歌语言干净,诗性充盈。我认为她写下去,远胜于那些一直在公共化、同质化中徘徊的所谓女诗人。
大风压境
▎ ·十五岚
怎样提及他——
我钟情的男人,从北方的牧场
赶回他的十万万只骏马
怎样说起他——
在一些突然的,猝及不防的事物背后
我钟情的男人,将他多年的嘶吼
扔给我——
我听到原野,在秋天的怀抱
开始频频倒塌——
那是桂树在低垂,木棉在挂果
“人间的温良,不是随手一折”
我钟情的男人,有时候像一只飞行的大雁
在内心结满闪电和雷霆的同时
他将他的孤单,交付给我
我便看见了葵花和野草,也看见了白露和烟尘
整整一个秋天,一切往归宿而去的愿望
我钟情的男人,是从碧绿的湖水中
脱逸而出的一棵岸柳,他卷曲着他的华发
当我们再见时,酒杯里滚动的不是一场雨
仿佛是,亿万次的唇齿相见
雪克→ 十五岚把一场骇人的飓风写成一个男人、一首情诗,恣肆的语言充满力量和野性。用对等的爱情观读这首诗,你会发现优雅的十五岚,内心有一种对生存状态的反叛和渴求。波德莱尔说:满足最迫切的需要的艺术总是受到最大的尊敬。人啊,有时真应该远离一下风花雪月,拥抱一下狂风暴雨。
天光大亮
▎ ·胡茗茗
从凌晨四点,一丝不挂地走动
已经几个时辰,什么样的眼睛看着我
什么样的拳头在窗外握着
这些都与我无关
空气嘶撕做响,谎言趁虚而入
比我还赤裸
比主人更主人
此刻,天光大亮,看穿一切的麻雀
尖声鸣叫,飞身冲进车轮
至死不肯,泄露风声
雪克→ 胡茗茗这首诗,我是在她的博客上读到的,印象深刻。倒不是那些「凌晨四点、一丝不挂」的字眼,而是她喻指的题义:隐私和尊严。胡茗茗的评判是倒置、冷峻并且辛辣的,在我们这个芜杂的生存环境里,人,有时真的比不上小小的麻雀。
洗骨宴——致红海
▎ ·林 侧
我们沿河而坐,像一排瘦削的古楼
涂上新漆。烛光下,身披蝉翼的夜风
打湿陈旧的水面。云喝了山,黑喝了白
酒喝了我们,历史书喝了历史
到处是漂亮的表妹
那大醉的不是我,大哭的也不是我
我没有白马,也从未走入穷途
棋局将半,是谁攥我在手中反复摩搓
沉吟不决?朝廷太远
异乡的虫子放肆,叫出风骨
时间,这粗糙的悍妇
如困倦的死水流淌一地
我们像塑料一样大笑,躺在酒瓶里
洗骨头,多么空旷的泡沫
也羞于将我们掩埋
雪克→ 林侧,就是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邀人摸胸女诗人、女主角,现在京城一所学府就读。上面这诗,是林侧的成名作。之前,她也写过一些诗,但真正打响的是这首。诗评界曾说:诗人的语言天赋猛烈喷发;创制出丰厚的立体感和层次感;写日常生活场景,竟能写得如此韵味深广,动人心魄!应该说,之于此首,这种评价并不过份。
但才华横溢的此丫,为什么要搞这个多为世人诟病的摸胸「行为」?
林侧曾经说:我们是生长在夜晚的一棵树,我们的身体会发光。我们的血,像河流一样,带着温度奔跑。我的身体比思想更纯粹,她愿意与你们分享这一种纯粹的发光的美好。是不是她视身体为诗性追求的一部分,不仅仅要流于语言的体现?而这,真的能确保自己以后写出的都是好诗?也许,「长得好,想得美,做一个脱离高级趣味的人」是这一代年轻诗人的志趣吧!
初雪
▎ ·彬儿
请允许我在这儿唱歌
并将泪痕安放在诗行
试图从过往中
将一个人生生剥离
不回头再看一眼,不必了
怕被这季节的温度刺伤
在错过的空间里
必须让痛苦和欢愉一起流浪
这个无雪的初冬
我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
潦草的
把自己一页页翻开
又合上
雪克→ 又一首不容置疑的觉醒之诗。这首诗让我想起英国进化心理学家米勒的一句话:人类生活中每件铺张炫耀的东西,从诗词到快速跑车,都是根植于性的逞强好胜。我们不说性,说爱,不是同样带来彬儿诗歌中泪痕、生生剥离、刺伤、流浪等词语所指涉的痛吗?
凤凰花又开
▎ ·杨碧绿
你在飞,在一片碧绿的海之上
这千万堆取之夕阳的火,放肆的燃烧着
在人来人往的路上,在我今生路过的拐弯处
亲爱的,当你用积攒了一生的温柔说:你愿意吗
我愿意。是的,我愿意掉入你亲手点燃的火海
这玫瑰的火红,我确认,它就是,来自你体内
最后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
雪克→ 有诗友说这是他读到的最为灿烂的写凤凰花的诗,我基本同意。杨碧绿是敏感的女生,也是慢热的诗人,她如果抓不到自己感动的诗意,她是不轻易下笔的。本诗,在灿烂之上,有开阔的语境,因而,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就有了坚实的落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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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克 业余分行文字爱好者,亦诗亦评。居广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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